当年“几回浪底又浪尖”的景阳渡口如今彩桥横跨
1975年春节过后,县革委会文教科(后改为局)科长李荫华同志到我们客坊中小学重点考察开门办学做法,校领导安排我做了个简短汇报,没想到引起领导那么高度重视,从此便成为他重点栽培的对象。本人所写《永远的偶像永远的恩人》对此做过全过程叙述。
那次考察之后,我们学校便被树为全县几百所学校中开门半学的典型,不少学校陆续来取经,每次也都少不了我给介绍典型经验。我介绍经验时通常脚登草鞋,农民穿戴,站在田间地角现场,不亢不卑,侃侃而谈。
其实当时自己也没觉得讲得如何好,怎么紧接着就有周边几所学校请我去讲。第一次是本公社的杜家坝中小学,第二次是长梁公社的下坝中小学请我去讲。那时也没车接送,都得自己走路。记得到长梁下坝中小学,三十多里路,讲完后晚上自己走路回家,可能是在那吃油腻东西太多,闹肚子,那晚走得好艰难。
再后来是县一中请我去讲。那天傍晚,学校操场露天架着高音喇叭,上面提到的当时还兼任县一中校长的李荫华科长亲自主持会议,他介绍我时就说了一句话:“今晚给大家讲话的是猫坪公社客坊中小学的杨再平同志,他才十九岁!”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麦克风讲话,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到高音喇叭。
在县内,县一中就是最高学府,我当年上高中就只上了大堰高中,后来一段时期改为四中,对县一中更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圣感觉。不过,那时的我,血气方刚,初生牛犊,面对县一中两千多师生,也没什么畏惧,讲的效果还不错。
就那次演讲之后,李科长决定从全县挑选四人组成巡回演讲团,由文教科叫尹丹清的干部带队,有些地方他亲自带队,到全县撤区并社后的24个大公社巡回演讲,介绍“培养新型农民”的开门办学教学典型经验。我当然在其中,另三人分别来自长梁、三里、野三河。
于是便开始了我们近两个月的全县巡回演讲。
当时都讲了些什么,具体内容在记忆中其实已很模糊,但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仍记忆犹新。那种意气风发,得意于演讲场面,得意于演讲中众多关注并赞许的目光,得意于演讲后听到的誉美之辞,更得意于两个多月走过的全县24个公社美丽壮观的山山水水。那是一次全县巡回演讲,更是一次全县深度游。
为了留驻那意气风发的美好记忆,不妨摘其要者追叙之。
柳暗花明火龙村 那是5月初,我们一行五人从建始县城乘车到茅田小镇,再到天生桥,由于当时还没通往天生桥的车路,就只能步行,说是步行,其实是爬山涉水。那天一大早,我们就带上干粮及饮用水,从茅田小镇出发,登上一座山梁,望见目的地方向千山万豁,山势越去越低,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的感觉油然而生。透过“山重水复”往右看,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片峡谷低地,据说那是我们建始县最靠近长江的地方,也是海拔最低的地方,名字叫“火龙村”。遥看火龙村,隐约能见那里的水田坝子柳暗花明,正抽穗的稻谷似送来阵阵稻香。由于眼前所见皆“山重水复疑无路”,那隐约遥见的“火龙村”就格外显得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。
漫山放映“闪闪的红星” 没怎么多停留,咱就沿着崎岖盘陀的山道往下绕行,到海拔较低的路段,漫山开得正旺的映山红,在明媚阳光的普照下,摇晃着,舞蹈着,似乎歌唱着,汹涌而来。那一下就让我想起了刚刚看过的“闪闪的红星”的情景,感觉那漫山都在放映“闪闪的红星”,在播放主题歌“映山红”:“夜半三更哟盼天明,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,若要盼得哟红军来,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……”
腾云驾雾车行空 天生桥演讲结束后,我们又爬山涉水回到茅田,在那演讲后再乘车去叫葑竹公社的地方。茅田是建始的高山小集镇,大约海拔一千多米,一年多数时间都在云雾缭绕中,从建始县城到茅田就一直向上饶行,道路陡峭,出了茅田还要沿陡峭山路饶行到葑竹岭,在葑竹岭仰见许多山峰都被云遮断,感觉车在空中行进,更有腾云驾雾幻觉。于是我便写下了平生第一首小诗,题为“葑竹岭行”,诗云:“云雾高山抱小镇,出罢茅田还上岭。仰头望见云断峰,腾云驾雾车行空”。这首诗的写作日期是1975年5月7日,也就是毛主席“五七指示”纪念日。这虽是我生平所写第一首诗,但自我评价不高,所以并未收入我的“山里山外”诗集。不过,这首小诗倒是真实地记录了当年当月当日当时那番情景。
龙坪街墙“打击偷听敌台”的标语给人感觉很严峻 葑竹演讲结束后即去龙坪。虽然去龙坪有车路,但达不上车,只得步行,走了大半天才到。龙坪小镇坐落在高山环抱的一展平地上,那相当于建始县的高原,五月份还凉飕飕的。那是建始通往巴东的车辆必经且通常必停之地,算是交通枢纽重镇。由于那小镇挨近四川,算是边镇,来往人员相对比较多比较复杂。当年到那小镇,见街墙几幅“坚决打击偷听敌台的反革命行为”的标语,更让人感觉那小镇很复杂,或有敌情,给人感觉很严峻。
有个听众25年后在北京相认成为过往甚密的好老乡 大约25年后,也就是上世纪末,在北京遇到一建始老乡,说是龙坪人,我就跟他说起当年去那演讲的事,他想起来了,说当年他还是学生,听过我演讲,印象很深。他就是我今年初写的“兵哥老乡醉侃奇缘”那篇微小说的原形粟国锦先生。国锦1978年考上大兵走出大山,历任战士、电影组组长、团、师、军级政治机关干部股、科、处干事,1992年7月任武警黄金指挥部政治部干部处副处长、处长,1997年7月任武警黄金指挥部副师职生产管理部副部长、党委副书记,兼任安冶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、总经理,后转业到北京,现任北京隆达印刷包装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。他为人厚道,重情义,对家乡更是一往深情,有时讲起家乡的事还热泪盈眶。就听过那一次我的演讲,他还挺认我这老师,我们也因此成了过往甚密的好老乡。
石柱河边农家夜宿品茶那浓香至今仍回味无穷 从龙坪到申酉再到青花(好像就是现在的高坪),又爬山涉水。那天来到石柱河边,天色已黑,伸手不见五指,走不了了,就决定夜宿河边一农户家。那家人非常热情,给我们弄了一桌好丰盛好美味的地道农家晚餐。晚餐后,又拿出刚采摘制作的新茶,放进印有“备战备荒为人民”红色毛主席语录的搪瓷缸杯,在火苗上翻烤,烤得香喷喷的,然后倒进开水,只听兹的一声,泡好了让我们品,一次又一次……那浓香呀,至今仍回味无穷。
真正“养在深闺人不知”的飞来天柱 石柱河因青花那边几石柱得名。晚上夜宿农家没看见河对面那几石柱,早上一见,原来那几石柱是那样的神奇:如巨笋挺拔,如飞来天柱,藤苔缠绕,青翠欲滴,大小排列,错落有致,鬼斧神工……。当我们躺水过河,透过刚刚燃烧的朝霞,仰望那几石柱,观其直指青天的气势,不禁想起毛主席的著名诗句:“刺破青天锷未残……”。再低头看其在河水中的倒影,又是“群木悬植,丛山倒峙。崖底天回,浪中霞起。”那种感觉。那几石柱完全可与湖南张家界或湖北恩施大峡谷的石柱比美,但却鲜为人知,现在也百度不出详细介绍,或许其所处位置太僻静吧,那才真是“养在深闺人不知”的飞来天柱呢!可惜当年我们谁都没有照相机那“奢侈品”,没有“留此存照”。
寂寞冷清石柱观 相比石柱河那几石柱,望坪石柱观就幸运许多,现在已成为建始一旅游热点,当然就能百度出详细介绍:建始望坪,一马平川,坪中有一山峰隆起,突兀凌空,尤如擎天大柱,人们称为蟠龙山。这山海拔为1070米,相对高度51米,周长223米。山顶有一庙宇,古人称朝贞观,今人叫它石柱观。蟠龙山周围有风景三处,山西有清建宝塔一座,右侧崖缝中有一涓流,久早不竭;东麓有一堰池,碧波荡漾,常年不干。我们当年也登临过望坪石柱观,但那基本上是被人们遗忘了的地方,很冷清,没有文字介绍,更没有导游。至于人文景观,当年被视为封资修残留,已被破坏殆尽。就我们几个人登临,实乃“寂寞冷清石柱观”。
在花坪吃过“烊尘包谷饭” 花坪镇,属于建始高山地带,但可能与四川挨近,地处要道,一直算比较大的集镇。过去那里盛产包谷,但长年雾多雨雪多,难见阳光,只能将包谷放室内烘干,那样烘干的包谷叫“烊尘包谷”,弄出的饭叫“烊尘包谷饭”,吃起来带烊尘味,滋味不好。居住那里的人没办法,再难吃也得吃。低山地带的人就闻而生畏,一般不愿去那工作或嫁给花坪人,就是怕吃“烊尘包谷饭”。我们那年演讲到花坪,集镇就些低矮破烂的木头房子,街上人也不多,比较清冷,倒是有个叫小西湖的湖还比较秀丽。当年在花坪印象较深的就是吃过几次“烊尘包谷饭”。不过,可能是偶尔几次,没说的那么难吃,还感觉另有滋味。2011年国庆长假回老家到花坪住了一宿,看到的新花坪已焕然一新:街道整齐热闹,由于那地方海拔高凉快,还有四星级小西湖国际度假中心,一派繁荣景象。问当地人是否还吃“烊尘包谷饭”,年轻一代不知所云,他们早不知何为“烊尘包谷饭”。
傍晚从花坪到唐坪体验“明月松间照”花坪演讲结束后,我们又步行去唐坪。那是一个傍晚,一场小雨过后,云开雾散,空气特别清新。天黑了,我们还在茂密的树林里行走,就见月光从遮天的树冠树梢漏下,与近旁沟渠流淌着的清泉交相辉映。虽然不是秋天,也触景生情地联想并体验王维的“山居秋暝”: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”
到五星老远就见挥舞红旗标语欢迎的队伍 当年的五星公社,应该就是现在的红土,我们在官店演讲完后就又爬山涉水去那。那不少地方都是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”的险要之地,那几上几下七弯八拐的路太难走了。天黑前终于快到了,突然听见锣鼓喧天,仔细一看,就见老远的地方有一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”的关口,关口下有一支挥舞红旗标语欢迎的队伍,正是那支队伍在敲锣打鼓,欢迎我们!
景阳渡口“摇橹恰似刀裁浪” 1975年5月26日,阴雨连绵,当巡回演讲团来到景阳清江渡口时,已是倾盆大雨,还伴随地动山摇的雷电,那清江早已不清,而是滚滚黄流,波涛汹涌,那也没动摇我们过江去景阳镇的决定,还是毫不犹豫地叫来“船渡子”,就是梢公,几人撑着老式油纸伞,冒倾盆大雨,乘一条小木船过江。那惊涛骇浪中的惊险反而让人意气风发,过江后当晚我就写了首“暴雨清江渡”:“暴雨如泼泻清江,狂风乱卷江水黄。满江浪峰接踵去,青山巍然迎雷撼。扁舟一叶截流过,摇橹恰似刀裁浪。几回浪底又浪尖,随波逐流任闯荡。”30多年后,2011年国庆长假,我们又一行人自湖北恩施三岔至建始野三河游清江画廊,到景阳渡口,故地重游,见当年那渡口已被一座高桥取代,完全不是当年的景象了,便和自己19岁那年冒暴雨过清江景阳渡口所写的那首诗,再写了首“清江画廊游记”:“霁云如痴瞰清江,风平浪静江水蓝。两岸悬崖竞雄起,百瀑飞流比畅酣。翘船一龙顺流游,欢歌恰似画中演。几回左转再右弯,宠辱皆忘任野三。”
那近两个月的全县巡回演讲,是我职业生涯的一个小高潮,也是我融入社会、融入大自然的一个小高潮,进而是我个人成长发展的一个小高潮。那段小高潮是那样的美好,以至于很不舍忘却它们,所以要追叙,追叙那美好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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